荠菜春卷
因为疫情,宅家四五十天,那个要上班的人说,他身兼数职,他是垃圾清运工外加我们俩的专职快递员。我坏坏地笑着说:被需要,也是一种幸福,好不好?
当疫情渐渐好转,微风不燥,阳光正好。趁着下楼取个快递的功夫,感受一下春天的存在。真的觉得,再不看,春天都要走远了。小区行道旁的樟树,散发出浓郁的芬芬,让人顿觉神清气爽,这是有多久没有如此深呼吸;花圃里,娇艳的桃花已经朵朵开。突然瞥到花圃的草丛里,呀,有荠菜!那刹那的惊喜,似乎见到久违的好友。荠菜棵儿小,贴在地面生长,一簇簇,碧绿青翠,看似不起眼,味道却着实鲜美。它的叶子和蒲公英的叶子非常相似,边缘有明显的锯齿状,表面布满细小的绒毛。它的花茎直立,没有分枝,花茎上密生白色的小花,如星星点点的的米粒。我最喜欢的作家——那个可爱的老头儿汪曾祺。他《故乡的野菜》里清新的文字,总会勾起我对家乡野菜的怀想,荠菜,马齿苋,枸杞头……不过吃法略有不同。“日日思归饱蕨薇,春来荠美忽忘归。”旷野里倔强生长的荠菜,居然也可以登大雅之堂,出现在文人的诗词里。
我突然想吃荠菜春卷,那就是我眼中春天的味道。某人说,又吃不了几个,直接从市场上买几个就行。我说,能一样吗?自己挑野菜,在厨房里洗切包煎,这个过程的快乐,并不是流水线下来的春卷可以满足。说到底,我也许并不是只想吃几个春卷满口腹之欲,而只是想用这种特殊的方式,纪念一下这个宅家的春天。况且,这也是为娘我,难得可以被某小孩认可的厨艺,我必须要在烟火气息里刷刷存在感。没有小锹,找了把刀子。戴上口罩,跑到楼下花坛里。寻宝似的找荠菜。着急的荠菜已经抽长了茎,顶起一顶小碎花的帽子。埋在草皮里的荠菜,得慢慢寻。每发现一颗,如获至宝。细心地揪住一整棵荠菜,用小刀剜其根部。一定要在根部,否则不能完整一棵的话,就散落草丛里无处寻觅。遥想乡村旷野里的童年,有多少个春天里,放学后和假期里的时间,和小伙伴们一起“时绕麦田求野荠”。这种快乐已是遥远。荠菜叶片细碎,有些难清洗,要把根部剪开,要在细细的水流下一遍遍冲洗。荠菜洗净之后,放少许盐,然后晾在篮子里备用。拿出一小块腊肉,腊肉是老爸腊月里腌制吹干,我们回来时塞在后备箱的。父母总会用他们最纯朴的方式,表达对我们的爱。腊月里腌制的腊肉有种特殊的腊香味,我特别喜欢。只是某人一直说,腌制食品不健康,要尽可能少吃。可是,我也没有多吃,好吧?把肉切成细丝状,长度大约和包好的春卷长度相仿。把豆干也切成细条状备用。一切准备妥当,开始包春卷。 摊开圆圆的春卷皮子,抓一小缕荠菜,三四个根腊肉丝,再来两根豆干丝。从一边开始卷,卷到把馅包进去,再把左右两边都往里包折,继续刚才方向卷。最后收边,需要一个小碟装点清水。用手沾点水,在春卷皮子最边缘的里面抹一下,它居然可以很好的粘合。最好,放置时,把边压在下面,可以粘合得更好。这样,一根苗条的春卷包好了。开火,放油,平底锅里将春卷煎至两面金黄。香喷喷的春卷出炉了。春天,就这样,被我卷起来。咬一口,外皮酥脆,荠菜清香,腊肉香醇香,豆干有稍许的Q弹。每一口,都是春天的味道,唇齿留香。
艾团
楼上露台上花盆里的艾,是从老家带过来,一年四季靠天吃饭。风吹雨淋,日晒霜冻,它就这样静静地生长。熬过寒冬,已经枯败的叶子下面露出嫩绿的艾苗,让人看着满心欢喜,这就是生命的力量,这么倔强。看着艾叶一天天渐渐地长大,盖满整个花盆。艾叶的叶片不那么光滑,似乎一层绒面。正面是淡绿色,而背面颜色稍许泛白。
远在广西的月亮姐姐,是个会生活的美食达人。她私房打造的艾馍,勾起了我做艾团的欲望。虽然,我没有她那么手巧,能做个形似也不错啊。嫩艾叶,也是春天的味道。摘一把嫩嫩的艾叶,艾叶的水份不多,很难挤出汁液。所以,我就整个叶片切得细碎一点,全部加入糯米粉中。艾叶纤维较多,切起来刀口有点涩涩的,不那么顺畅。切碎的艾叶放进玻璃碗,舀几勺朋友送的自家磨的糯米粉,边加温开水边用筷子搅拌,等夹杂了艾叶的糯米粉成了絮状。洗净手,开始在砧板上揉搓成大面团。将大面团择成一个个小胚子备用,胚子不能太大,那样皮子会很厚,不容易熟;当然,也不能太小,因为里面要包馅,胚子太小,包不过来。艾团里包的黑芝麻馅。黑芝麻馅的主要原料是事先磨好的黑芝麻粉,请教大厨缘妈。她说,把黑芝麻粉加糖加油调和,揉搓成一个个鸽子蛋大小的芝麻球,放在冰箱里速冻。这样做的好处就是,包的时候馅不会散。大厨就是大厨,又get到一项新技能。拿一小块胚团在手心揉搓,带着手的温度,随着不断揉搓,面团渐渐湿润。面团正中间顶部和底部都尖尖突出来,有点像陀螺状。然后大拇指捏住中间,不停地转不停地捏,中间厚的地方渐薄,形成一个小圆凹。拿一颗馅料放进去,边捏边转,边收口。最后把收口的地方,作为艾团的底板,顶部最后揉捏出一个可爱的尖嘴。在老家,有尖嘴的叫团,没有尖嘴的叫圆。记得小时候,人家有喜事,结婚、上梁都会做团圆,应该是取其团团圆圆的美好寓意吧。现在,这个仪式已经渐渐淡化了。包团的整个过程一定要小心翼翼,否则馅料就会冒出来破了相。我一直很奇怪,熟了以后粘性极强的糯米粉,生的时候居然没有一点点韧性,一碰即破。包好的艾团上锅蒸,看着蓝色的火焰舔着锅底,看着水蒸气渐渐布满玻璃锅盖,看着蒸笼上的艾团渐渐变了颜色,看着锅沿袅袅的雾气升腾,心里总有说不出的小欢喜。这就是热气腾腾的日子,这就是充满烟火气息的日子。
香椿炒蛋
老家的院墙边有棵香椿树。每年春天,春风拂来,春雨滋润,春阳高照,香椿树便会在枝头顶端,冒出红红的嫩芽——这就是春天的美食香椿头。香椿头有种特殊的无法言说的清香。写着这段文字,突然发现,椿树才最应该可以代表春天。从构字方式来说,“椿”是一个典型的形声字,左边木字旁表义,显而易见是树木,右边春字表音。椿,就是一棵生长在春天里的树木呀!
“椿”的寓意是长寿。《庄子•逍遥游》:上古有大椿者, 以八千岁为春,以八千岁为秋。看来,家乡如皋——这个世界著名的长寿之乡,她这片土地上的一草一木,都有着长寿的基因。椿树易长,耐旱性较强,而且也耐贫瘠,即使是家乡高沙土地区贫瘠的土壤,它依然可以有发达的根系,顽强生长。百度惊喜发现:印度尼西亚的国徽里居然有椿树的元素,绿色的椿树象征着坚实刚劲。
每年春天,婆婆都会把香椿头掐下来,因为它也是时令菜,长得时间太长茎会老掉。在正好吃的时候掐下来,放在冰箱保鲜冷藏,留待我们回家吃。香椿炒蛋是我们最常见的吃法。掐下来的香椿头,莲茎带叶都可以食用。把香椿头切成细碎的末状,放进玻璃碗里。磕三四个草鸡蛋进去,用筷子不停地搅拌,再加入少许细盐搅匀。家里大厨说,不需要放任何葱姜蒜调味,那样才能尝到最纯正的香椿的味道。锅里放上油,油要稍微多一点。等锅里的油温热,倒入搅拌有香椿头的蛋液。蛋液刚一入锅,沿锅一圈青烟飘起,蛋液在油锅里滋滋作响,浸润在油锅里,边缘一圈蛋液鼓起来,噗通噗通作响。奇妙的是,随着蛋液渐渐凝固,原先红色的香椿叶子,渐渐变成绿色。记忆里,好像还有红苋菜也是这样,生的时候红色,熟了以后成了绿色。度娘告诉我,是因为香椿头和红苋菜里含有较多花青素,经过爆炒加工后,花青素被破坏,所以成了绿色。草鸡蛋的黄,香椿头的绿,让人满口生津。春天的味道里,当然更有婆婆的爱。
杨柳摊饼
因为疫情滞留在家,至今没开学的孩子,回家就喜欢吃外婆的摊饼。每次回家,外公会问,明天早饭吃什么?如果某小孩点,要吃烧饼包子烧卖豆腐脑,外公会第二天一大早去街上买回来。然而,大孩子不像小时候那样脱口而出,到底多了份羞涩,只会回答:随便,随便。大概,他也不太好意思麻烦外公外婆。我说,那让外婆摊饼怎么样?好啊。知子莫如母,小馋猫的心思,我岂能不懂?然后外公也会孩子似的笑着说,你们回来,我也沾沾光啊。外婆接着说,那是啊,他们不回来,我可没有闲工夫摊饼给你吃。哈哈哈,这对可爱的老两口。
杨柳摊饼是如皋春天的味道,它是在摊饼里加上杨柳嫩叶。清明前的柳树,刚刚冒出几片嫩叶。掐几片嫩叶回来,洗净剁碎,掺入面粉和荞麦粉里,打进一两个鸡蛋搅拌,再加入水,把面粉杨柳叶和鸡蛋充分搅匀。面糊的厚薄要控制好,太厚,在锅里流不动,就成了一坨面疙瘩;太薄,又不足以覆盖锅面,形不成一锅饼。面粉调好,妈妈开火,准备摊饼。等锅烧热,妈妈会往锅里倒一点点油,然后抓住锅把,不断地转动锅子,让整个锅里都沾上少许的油,且均匀加热。油必须有,但不能多。多了,面糊倒下去,锅上半部分粘不住,都会滑倒锅底,形成一坨;但没有油也不行,熟了以后,饼会牢牢地粘在锅上,铲下不来。这个度的控制也是很有技术含量。妈妈会把手放在锅上面,试探温度。等温度合适,她端起调好面粉的碗,沿锅边一圈,哗啦倒下去。再拿起铲子,把锅里不均匀的地方多余的面糊,涂抹到空白的地方去,这样差不多整个锅里都涂有一层薄薄的面糊了。盖上锅盖,妈妈会凑到玻璃锅盖处,看锅里面糊颜色的变化。当锅里的面皮颜色有白色渐转透明状,她会调小火,然后握着锅把,不断转动锅子,让所有的地方均匀受热。她掀起锅盖,一股热气蒸腾而上。妈妈会端起油碗,沿着边缘缓缓倒下去少许油,一圈划拉下来。再抄起铲子,把锅里的油抹匀,再抓一小撮香葱均匀撒上。一时间,饼香油香葱香,热气腾腾,扑鼻而来。妈妈拿铲刀先沿锅沿一圈细心地铲饼,再往锅底深处一点点铲过去,直到一个完整的锅的形状的饼放置盘中。妈妈做的饼是我们家那个小馋猫每次回家必吃的美味。临走前,妈妈还会把盘子里的饼一股脑装袋,让我们带回来。妈妈总是说,原来家里的大锅,摊起来饼来要方便多了。我知道,虽然集中小区居住这么多年,她还是很怀念老家那个院子,怀念院子里的那个厨房,怀念那口曾经给我们带来无数美味的大铁锅。老家的一砖一瓦,都是她和爸爸省吃俭用,燕子垒窝一样衔起来。在她内心深处,有一片故土,永远难离。外婆的摊饼,是如皋人一代又一代美好的记忆。我的外婆,也曾经用她灵巧的手,给我端出一锅香脆的摊饼。外婆的摊饼是我一辈子回味的美味。那个偶尔还会走进我梦里,那个勤劳善良的老人,在那个物质严重匮乏的年代里,总会在我们去看她的时候,变戏法似的给我们变出好吃的。可能只是田里摘下的一个小香瓜,可能是树上摘下的一只桃子,可能就是用一小瓢面粉变出的一锅美味的摊饼。其实,所有的美味里,都有外婆浓得化不开的最纯朴的爱。
清炒枸杞头
还有清炒枸杞头,也是我在春天里的最爱。枸杞,最开始在农村,一直作为相邻两家田地界址的一种标志性植物。婆婆知道我的喜好,总会在春天里,枸杞冒出嫩头时,把家四周田头的枸杞头掐回来炒。家里的大锅烧热,放油,油不用很多。等油锅上方冒着青烟,就可以将洗好的枸杞头倒入。油和水相遇的瞬间,噼里啪啦的作响。嫩绿的枸杞头在锅里颜色迅速变成深绿色。用铁铲快速翻炒,不需多久,就可以出锅了。白色的瓷盘子里,盛着碧绿的枸杞头。飘出的袅袅清香,沁人心脾。清炒枸杞头,有那么一点点涩,但我喜欢。因为我喜欢,婆婆才会遍寻周围一大片地方,掐得一小把。
春天的味道,家乡的味道。这一口,满满都是春;这一口,满满更是爱。
来源:中华时报社官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