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个欧盟国家内,接纳难民最多的国家是德国,与美国关系最紧密是英国,然而遭遇恐怖袭击最多的反而是法国这样一个共和主义色彩浓厚的国家。如果只是用难民危机来解释恐怕略显苍白,法国所遭受的苦难,最终还是要回到法国本身。首先要对法国安全负责是是法国的情报系统,面对恐袭毫无作为。
去年11月13日法国巴黎连环恐袭事件之后,法国媒体《世界报》质疑,恐怖分子为什么每次均能逃脱安全部门的注意?法国公营电视二台等电视媒体发出同样的疑问:那些已经被列入恐怖主义嫌疑名单、需要重点监视的人为什么还能最终得手?多名法国人愤怒地表示:“警察和情报部门看来没一点用,根本无力预防这样的血腥行动。”
法国议会今年2月组建一个委员会,开始着手调查《查理周刊》恐袭事件、巴黎犹太人超市恐袭事件以及11月13日巴黎连环恐袭事件,听证时间达到200小时,上百人接受询问。调查委员会称,这些案件中的许多袭击者先前都在法国情报机构监控名单上,但监控不力、各情报部门通气不畅,致使他们有机会作案。
法国当前有6个情报部门,分属内政部、国防部和经济部。调查委员会建议组建一个由总理主管的全国反恐中心,还建议欧洲联盟刑警组织应组建一个特别部门,对各成员国中的极端人员实行不间断监控。然而这些建议措施还没有提上议事日程,尼斯就再次发生严重的恐怖袭击事件。
或许还有一个现实原因是经历过欧洲杯严格的安保行动之后,法国反恐部门内部有所松懈,并没有意识到恐怖分子会趁此机会发动袭击。这一次发动袭击的是突尼斯裔的尼斯本地人,对于此人为何发动袭击尚没有明确的调查,但是毫无疑问,法国情报系统在反恐问题是屡屡失利,已经到了不得不进行彻底改革的地步了。
10日结束的欧洲杯比赛中,占据主场之利的法国队最终败北,从参加比赛的24个国家队的人员组成也可以看出,法国这个肤色各异,甚至语言都难以统一的五彩军团恰恰反映了法国移民社会的特点。欧洲老牌国家的移民很多都是来自殖民时代的殖民地国家,当年北非正是法国的殖民地,而北非的阿尔及利亚也是法国最后放弃的殖民地。二战后,面对基础设施的重建、经济的复兴、劳动力巨大缺口以及法国开放有效的移民政策,原北非法属殖民地国家的移民进入法国,之后定居。
法国国内穆斯林人口占总人口的比例为5%-12%(含非法移民)。而法国长期以来的世俗国家传统,更是给弱势群体穆斯林心中的不满火上浇油。1905年,法国通过了《世俗法》,确立了政教分离原则,要求公立学校一律世俗化,现有社会宗教体系就是藉此而建立的。
据华尔街见闻报道,在法国强烈的世俗传统下,当局采取的一些措施在穆斯林看来有明显的针对伊斯兰教之意。比如2010年,法国颁布禁令,禁止公共场合下佩戴全脸面纱。这类举措,对在教育、就业等方面饱受歧视的穆斯林年轻男女而言,无疑点燃了他们心中的愤恨之火,从而让事态变得更加严重。而这些宗教问题使得一些穆斯林青林容易受到极端组织的蛊惑。
而目前比较受到世界舆论关注的难民危机也给本身社会分层就比较复杂的法国雪上加霜。大量来自叙利亚的难民潮涌入法国等欧洲国家;短时间内暴增的流动人口——而且是无资料可查据的国外难民人口,使得法国的安全工作几乎瘫痪。近期由于难民问题,欧洲国家内部出现右转保守倾向,一批坚持严格移民政策的右翼政党纷纷取得民意支持,英国脱欧公投的胜利正是这种右转趋势的体现。突尼斯裔的尼斯本地人发动袭击,无疑会让法国社会再次在移民问题上产生争论,法国右翼政党领袖勒庞是否会接替奥朗德成为下任法国总统将是法国社会对移民问题的一次大考。
第一代穆斯林移民进入法国从事的大多是薪水较低,劳动附加值较低的工作。随着法国经济的衰退,移民问题出现,尤其是在经济、社会和文化领域,移民及其后代均受到不同程度的歧视和排斥,难以融入主流社会。由此导致社会贫富差距扩大,穆斯林青年会产生一种剥夺感,逐渐边缘化。
在法国的贫民区,大量青年穆斯林终日无所事事,依靠政府救济金度日,而这些贫困的穆斯林社区又比较封闭,社会阶层的单一和文化的同质性,移民第二代更难以融入社会,并成为犯罪的温床。尽管法国国内穆斯林人口占总人口的比例为5%-12%(含非法移民),但是在监狱内囚犯有70%都是穆斯林。而监狱则成为制造激进分子的“工厂”,他们出狱后很多人赴叙利亚战场“取经”,而后返回欧洲实施恐怖袭击。
“伊斯兰国”兴起之后,利用现代社交工具在西方国家内部传播极端思想,而这些处于社会边缘的青年穆斯林很容易被蛊惑。近年来,《查理周刊》袭击案、巴黎犹太商店枪击案、图卢兹市枪击案等凶手,都是土生土长的法国穆斯林。据法国参议院2015年4月统计报告,已知的前往叙利亚和伊拉克为Isis效力的3000多名欧洲圣战分子中,至少有1430名法国人,占将近一半。而摆在压力山大的法国安保部门面前的更大问题,是已有至少200名在伊斯兰国占区停留过的圣战分子返回法国。
出生于贫穷的穆斯林社会,缺少教育的机会,面对全球化的冲击不知所措,在就业上又缺乏竞争力,这些问题并不仅仅只是法国青年穆斯林面临的问题,在世界其他地方也会遇到,被边缘化的青年群体终究会影响到社会的稳定。而法国之所以会遭遇极端思想的侵扰仅仅只是因为法国距离伊斯兰教极端主义中心较近,在现代社交工具的作用下,才导致这些被主流社会所抛弃的青年人去所谓的“圣战”战场上寻求个人价值。
阿拉伯之春爆发后,法国并没有当初在伊拉克战争上的那种定力,相反是积极介入的角色。比如在利比亚空袭上,法国毫无疑问就是急先锋,而叙利亚危机爆发后,法国也是积极支持叙利亚反对派。法国之所以有这种截然不同的态度,除了法国领导人更迭之外,最直接的原因还是这些危机爆发的区域是法国的传统势力范围,之前都是法国的殖民地。
法国在叙利亚危机里面的角色,让“伊斯兰国”对其恨之入骨。在2014年9月美国对“伊斯兰国”目标空袭中,法国为其提供了大量可靠情报;上千名法国的军事顾问和特种兵驻扎并帮助伊拉克政府军和库尔德人“自由斗士”组织收复重镇辛贾尔市;法国对叙利亚境内的极端组织实施了三轮恐袭,包括对部分法国裔的“伊斯兰国”骨干进行定点清除。
在去年11月13日的巴塔克兰剧院袭击事件中,有幸存者表示,在恐怖分子发动袭击时听到袭击者曾说,此次袭击是为报复法国在叙利亚展开军事行动的行为。此次袭击尼斯的袭击者拥有突尼斯和法国双重国籍,而突尼斯恰恰也是“伊斯兰国”重要的恐怖分子招募地。据估计,有4000多个突尼斯人加入了“伊斯兰国”组织以及在叙利亚和伊拉克等地的其他武装派别。
难民、移民、穆斯林终究只是一种标签,但是在法国遭受到的恐怖袭击当中,这些却不是原因所在。说难民,德国也不少,说移民,美国也很多,说穆斯林,全世界都有。归根结底还是要回到社会本身、文化本身以及政策本身。我们曾经都是查理人,我们曾经都在为巴黎祈祷,今天我们也为尼斯感到悲伤,而如果没有改变,所有的同情、祈祷和悲伤都显得毫无意义。